从四川去上海(2/2)
在王玉娘的帮助下,梅里莎和沈沐芳化作了工厂主夫妻,从另一个街口偷偷出门,一路往码头去了。
这一出去,就如同游鱼入了海。
两人在长江两岸穿梭,每到一处就把伊甸园的粮食尽数全部捐出,不单单寄给了陕西,包括黄河流域以及其他战乱及难民涌入的地区都寄了,寄出人一栏则是“方木夫妇与华国人民共渡此关”。
他们还在长江航道上短暂停留,把因为无力运输而被丢弃的机器都捡了起来,全部送去了终点站。
当他们沿着长江一路往下走,最终又回到了上海。
此时的上海正被瀛岛占据着,真正是一座孤岛,与外界完全失去联系,连个小舢板都别想出入,沈沐芳和梅里莎是靠伊甸园作弊,一路从海里游回上海的。
临近上海的时候,他们遇到了巡逻的船只,沈沐芳的脸太扎眼了,被梅里莎放进了伊甸园。梅里莎则一个人装作被“贩猪仔”的贫民女人,跳船逃生被发现了,被巡逻船带回了陆地上,到了陆地以后,梅里莎被关在当地小警察局,当晚就越狱成功。
重回上海的梅里莎再次看到熟悉的景色,心里感慨万分,与沈沐芳走在街头,为他指点着街边路口的景色,讲述自己曾经在那里做过的事情。
沈沐芳也带着梅里莎跑过了他曾经短暂停留过的地点,但这些地点他都没什么可以回忆的往事,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栖身的落脚点罢了。
他们走过了金书尾巷,那座曾经欢声笑语的小楼已经人去楼空。
“这里就是瑾风夫人居住过的地方,当年我在这里接受了传统的国学教育。”梅里莎说。
“我其实与那位夫人不是很熟,”沈沐芳说,“但从仅有的几次接触来看,她是一个接收新时代思想很快的新女性,但却对传统国学情有独钟,很多人都觉得这很矛盾。”
“不会啊,”梅里莎笑道,“夫人说过,是国学让我们的国家延续到了现在,而其他的国家,其历史都还没有我国的一半,这就是国学的好处,不过是很多不要脸的文人为了私人的利益,把国学扭曲了罢了。”
最后一句话梅里莎是学了瑾风夫人的语气,惟妙惟肖,还带上了一个翘起小拇指点烟的动作。
沈沐芳开怀大笑。
“梅······梅里莎?是梅里莎吗?”
一个老人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欣喜的问。
梅里莎惊讶的回头,却看到一张饱经风霜却依然竭尽全力的体现着体面的脸。
“秦安女士?”梅里莎惊喜的看向她,“秦安女士!我太高兴了!能遇到你······”
“我也是!”瑾风夫人的女管家欢快的跑过来,她已经两鬓斑白,但脊梁依然笔直,脸上满是皱纹,但眼睛依然明亮,“里莎,这么些年,你过得好吗?”
“好,我很好,你好吗?”梅里莎拥抱年迈的管家女士,高兴的说,“妈妈也好吗?”
“好,我很好,特别好,”管家女士抚摸着梅里莎的头发,问,“梅里莎,你怎么会来这里呢?你这些年都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到上海的?”
“今天刚刚回到上海。”梅里莎说。
“我的天啊,上海已经被封锁很久了,你是怎么进来的?”秦安女士问。
“我们是伊甸园慈善会的代表,特别来这里进行考察的。”沈沐芳抢着说。
梅里莎一愣,立刻点头道:“是的是的,我们有官方身份,所以就进来了!”
“原来是这样,你们现在有事要忙吗?”秦安女士道,“若没有的话,先来我家休息一下吧!”
梅里莎高兴的点头:“好啊好啊,我都还没去过呢!”
说到这里梅里莎才仔细打量了秦安女士的穿着,希望看到女士生活的怎么样,却看到秦安女士的衣服上贴着一个小小的白花。
梅里莎一愣,沉默了,这个年代,很容易遇到这样的事儿,她都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了。
好在秦安女士没发觉她一时的沉默,热情的拉着她去了她居住的地方。
秦安女士住在一个石库门里,石库门大大小小的家庭有十多个,秦安女士和两个儿子住在相邻的三个房间里。
秦安一路与邻居们打着招呼,把梅里莎和沈沐芳让进了狭窄的屋子里。
“地方有点小。”秦安笑着说。
“哪里,很温馨啊。”梅里莎赞叹道。
秦安女士有着极其高明的美学素养,小小的家被她布置的非常温馨。
在梅里莎刚做好的时候,秦安女士就端来了茶壶茶杯,手法娴熟的泡好了茶水。
“这还是去年的茶叶,现在物资很紧,没什么好东西了。”秦安叹着气说。
“已经很不错了!”梅里莎立刻说。
秦安女士把茶杯捧到沈沐芳面洽,好奇的看着他:“不知道这位怎么称呼?”
“我姓沈。”沈沐芳说。
“沈先生,你和我们里莎是什么关系呢?”秦安女士能看出来一点,但仍好奇的问。
“他是······我的······”梅里莎有些结巴,又有些害羞。
秦安女士明白了:“他是你先生吗?”
“我们,还没有结婚。”沈沐芳遗憾的说。
“啊?那什么时候结婚?”秦安女士问。
“至少,想找到一个适合结婚的地点,以及······”沈沐芳看向了梅里莎,“参与婚礼的人。”
“地点和人?”秦安想了想,却叹了口气,道,“如果只是想找一个好一点的婚礼现场,应该还是能找到的,你们是想找一个不打仗的地方吧?还有参加的人,是想等在外的亲友都回来吧?”
沈沐芳和梅里莎对视了一眼。
“时也,命也,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是不能等的,你们在一起的每一刻钟,都应该全心全意的珍惜。”秦安女士惋惜道,“就像夫人和鲍尔先生,谁能想到他们会在那个时候,以那样的方式分别呢?”
梅里莎默然。
“好在,”秦安女士继续说,“他们现在也团聚了。”
“什么?”梅里莎愕然,道,“团聚了?什么意思?”
秦安女士哀伤的看向了梅里莎:“我今天能在金书尾巷遇到你,不是偶然的,我是去迎接夫人,烧纸回来的时候想去看看。”
“烧纸?”梅里莎失声道,“夫人她······”
秦安女士站起来,从一旁的书桌里拿出了一封信函,道:“昨天,我接到德国那边的华侨写的信,他们说夫人临终前,嘱咐把她的骨灰寄给我,今天早上我把骨灰洒在黄浦江上了。”
梅里莎颤抖的打开信。
信上用黑色的字体简短的描述了瑾风夫人故去的情况,字里行间的萧索和恐慌蔓延出了信纸,蜿蜒在这间屋子里。
十一月九日的时候,德国柏林发生了□□,暴徒们走上街,砸碎了街道两旁的每一扇玻璃窗户,商店的橱窗和民居的窗户,玻璃的碎片洒满了大街,就像一条碎裂的水晶道路。
之后的德国正式开展了反对犹太人的运动,瑾风夫人因为藏匿了很多犹太小孩子被暴徒拉出去殴打,她因为常年操劳身体本来就不太好,这次遭遇让她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瑾风夫人在华侨会的帮助下住了院,但医生对此爱莫能助,在生命的最后,瑾风夫人把自己的后事安排妥当了,她的遗体由华侨会出面火化,骨灰寄往家乡,洒在生前挚爱的家乡的土地上。
“现在的上海,公园也好,绿地也好,都给瀛岛人占了,我不想她被瀛岛人践踏,就自己做主,把她洒进了黄浦江,她生前常说,江水是最干净的,希望她死后也能清清白白的投生吧。”秦安女士说。
梅里莎心里跟被堵住了似的,难受的要命。
沈沐芳伸手把梅里莎揽进怀里,拍了拍她的头顶,问秦安女士道:“上海现在的情况到底是什么样的?我们在外面的时候很担心这里也遭遇了和春城一样的情况,但进来后看到情况还好,至少大面积的屠杀仿佛是没有的,我们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问问吗?”
“春城有遭遇过大面积屠杀?这么可怕?什么时候的事儿?”秦安女士吃惊的说。
“去年年底发生的,您不知道?”梅里莎问。
“在这里,谁能听到外面的事儿啊,”秦安女士叹着气摇头道,“上海是对外交流比较繁荣的地区,瀛岛没有搞什么大屠杀,但是他们搞出了一套什么管理法,但凡说过他们坏话的,都拉去外滩枪毙了,大家伙人心惶惶的,吃的也都快买不到了。”
“吃的买不到了?”沈沐芳问,“没有吃的了吗?”
“还是有的,但必须凭着他们给发的票去买,又贵又少,有些贫苦人家家里已经饿死人了。”秦安女士说。
“瀛岛在上海都在干什么?”沈沐芳问。
“还能干什么?烧呗,杀呗,抢呗!”秦安女士气愤的只拍桌子,“说道抢我就担心啊,我小儿子在轮船公司上班,瀛岛人把他们的公司都占了,要求他们帮着运输抢到的东西,都运到瀛岛那个屁大点儿的国家里去!那个国家,都没有上海的厕所大!抢那么多东西,都不怕噎死喽!”
“他们抢了什么?”梅里莎问。
“包括上海,但凡他们占领过的地方,那些大学和图书馆的书,都被抢了,现在还堆在港口等着运输呢,还有就是古董,从全国各地抢来的,都等着运往他们的国家呢!”秦安女士气愤的说,“还有粮食、棉纱、钢铁、木材、煤炭······这群天打雷劈的!”
梅里莎和沈沐芳对视了一眼,梅里莎小声问:“您刚才说,那些抢来的东西,都堆在港口呐?”
“是啊!”秦安女士没发现梅里莎的表情,愤愤说,“华国的公司不愿意帮着运,被他们打死了好多人,还有人活生生的被扔进了海里淹死,剩下的都被逼着运输······我是整天担心啊······”
沈沐芳咳嗽了一声,问:“不知道是哪里的码头?怎么走?”
“你问这个干什么?那里不能去,无关人等靠近了不是被拉壮丁,就是被打死了。”秦安女士说。
“没什么,没什么,”梅里莎眼神游移,勉强笑着说,“那什么,我们不是有官方身份吗?这也算是我们需要了解的东西。”
“你们是记者?不是慈善会的吗?”秦安女士糊涂了。
“都一样都一样,”梅里莎说,“我记得码头怎么走,就是不知道码头那边还是原来的样子吗?”
“还是原来的样子,就是在原来东山路那一片,现在叫天皇路,在那一片地方,瀛岛设了卡哨,进出都严格管控着。”
“原来是这样啊······”
梅里莎和沈沐芳在心里打算着同一件事情,面对秦安女士都有些心虚了,秦安女士则以为他们要去揭露瀛岛的事情,心里愁的,却不知道该怎么阻拦,暗自责怪自己不该多说。
两方人心不在焉的喝了一顿茶,梅里莎和沈沐芳就不顾秦安女士的阻拦,双双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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