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溶（四）（2/2）

虞礼从袖口掏出一块手帕擦嘴，汗道：“蚩尤虽是叛贼，但却是一个剑眉星目、威仪非凡、顶天立地、龙骧虎视的男子汉。如何就被说成了个怪物？”

姚简还没说话，就听见一楼的说书人继续道：“话说那黄帝又是何人？那可是伏羲嫡亲的孙子，长得是玉树临风、英姿焕发，是一个仪表堂堂气宇不凡的英雄男儿！”

虞礼刚端起茶杯喝着一口茶顺气，听到这里一口气又全喷了出去。这回姚简没躲开，被喷了一身的茶。虞礼把刚塞回去的手绢拿出来继续擦，愤愤不平道：“黄帝虽说是一位十分英明、才气无双的天君，也是他带领着天族收服了幽冥一界，击败蚩尤等人。但是众所周知，黄帝身材矮小，长相丑陋，是真正不露锋芒的一位政治家。如何就能被说成一个风流倜傥的美男子了？”

姚简也翻出手绢细细地吸衣服上的茶水，但衣服上还是留下几块茶渍。她无语道：“成王败寇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这些人哪里知道九重天上的事情？就算咱们知道的也都是史官笔下的事情，谁又真的知道当年涿鹿之战到底发生了什么呢？不过当个笑话听一听罢了，你也不要太当真了。”

夜黔放下自己的酒杯面上闪过一缕愁思，但还是笑着应和姚简道：“阿简说得很对。先不说这说书人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但就看九重天上函敏阁中的记载又有几分真几分假都说不准。不过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道理罢了。这些历史向来都是胜者书写的，真真假假也只有当事者才知道了。虞礼姑娘又何必计较这些？”

虞礼两只手搓着手绢，道：“是这人说得太过离谱，我也是忍不住罢了。”

夜黔面上的笑再一次温柔可亲了起来，道：“虞礼姑娘的性子单纯率真，这样甚好。”

姚简不是虞礼，她知晓夜黔的身世，亦害怕夜黔对涿鹿之战与幽冥一界的心结，看着两人吃得差不多了，连忙吵吵着收拾东西出去玩，想要赶紧离开这个胡说八道的地方。

走出酒楼一段距离，姚简总觉得有一个人在后面远远地跟着她们，而且这人的气息极为熟悉。她回头张望数次，却始终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三个人在街上没转一会天色就暗了下来。这地方空气湿润，河流穿过城中，两岸灯红酒绿一派繁荣景象。江中亦是彩船画舫，到处皆是歌舞升平，好不繁华。姚简注意到河道两岸都停有无数盏河灯，每一个河灯旁还堆放了一摞纸钱。她心下好奇，终于在给虞礼买糖人的时候向做糖人的老板询问：“大爷，请问这是什么日子？怎么哪里都放着纸钱呢？”

买糖人的老大爷眼睛也不抬，手上飞快地捏着糖人，道：“你们是外乡来的吧？现在是七月啊，是鬼月。这些钱是用来贿赂亡魂的，而这些灯是用来给亡魂引路的。”

姚简还想要再问点什么，突然感觉有人点了点自己的肩膀。姚简回头一望，夜黔冲着自己摇了摇头。姚简没有再问，付了糖人的钱就和两人一起走了。

姚简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前面乱跑的虞礼，但是却故意拉开了一点距离，她小声问夜黔：“二哥，刚刚怎么了？”

夜晚的灯火将夜黔本就长得俊雅秀丽的面庞又勾勒得更加柔和，看上去像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姑娘。他也小声回答道：“每年人间的七月鬼门关都会打开，这样可以方便那些死去的魂魄回到人间。尚未投胎的人们也有机会在这个时候再回到人世看一眼。我刚刚不让你说，是因为我刚刚看到有一个老夫人的魂魄想要靠近那位老大爷，想来应该是那位老大爷的亡妻吧。你身上的仙气太盛，那个老夫人若是靠近恐怕要被仙气灼伤，所以我才提醒你赶紧走。”

姚简闻言道：“还是二哥细心，我都未曾主意这些。”

夜黔摇摇头，道：“其实大部分亡魂在看见你之后都跑得很远了，但是那位夫人……”夜黔没有再接着说下去，他也不用再说下去了。

是什么样的情感能让这位老夫人冒着被仙气灼伤以至于魂飞魄散的危险去接近另一个人？这样的事情不用说也可以想到。

姚简还没说话，虞礼就飞快地扑到姚简怀中，抬头道：“师姐师姐，咱们今天睡在船上好不好啊？”

姚简想一想，道：“好啊，都听小师妹的。”

虞礼听到姚简同意立刻跳了一下表示欣喜，然后又小声嘟囔道：“要是小师哥在就好了……”

姚简当然没漏掉这重要的一句嘟囔，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脑中连成一串……姚简眼睛一转，向虞礼笑道：“我告诉你一个方法，保证你能见到你的小师哥。”

虞礼眼睛一亮，姚简面上浮现一丝狡诈的笑容，立刻俯身悄悄耳语一番。

虞礼身上的钱自然包不下一艘大船，但是姚简和夜黔身上的钱包一条河都够了。三人选了一艘最大的画舫，各自选了自己喜欢的房间休息。

半夜三更，两岸的酒家都打烊了，整个城市都逐渐归于平静。突然，船头的甲板上传来一声少女的尖叫。

姚简抓起剑一个飞身稳稳落在甲板上把虞礼护在身后，接着两道银光也先后稳稳落在甲板上。晚落下的那个小少年立刻转身，急切地问道：“小师妹，你没事吧？”这人正是虞祜。

姚简看着另外一个人，只觉得喉咙有些干涩。这人于甲板上迎风而立，在夜色中映着月光，周身散发出清冷的光晕。他一言不发，慢慢转头看向姚简。

姚简只觉得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凝固，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人为什么会在此时出现！她怔愣地看着面前人，半晌终于喃喃出声：“虞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