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丝钓（2/2）
“那也未必。”陈谙接过他话，忽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星摇，你相信那条百年前立下的老规矩吗？”
“嗯？”叶星摇怔了一怔，“你是说朝廷和江湖互不干涉的规矩？”
“是，正如你所言，这些年来一直是太平盛世，朝廷这么做，的确是无事生非，对于百姓和江湖都没有任何好处，不仅如此，七音一事过后，他们也一直与江湖划清界限，从不参与江湖纷争。”
陈谙微微一顿，沉声道：“正因为如此，才更加可疑。”
叶星摇倏地一惊，隐约觉得陈谙接下来所说便是事情的关键所在，忙问道：“那是为什么？”
“因为这世上从来都没有什么泾渭分明。”
陈谙随手拿起手边鱼竿，伸进池塘里用力搅动了几下，原本清澈见底的池塘很快变得浑浊不堪。
“青蝇一相点，白璧遂成冤，就像这池子，一旦有人从中搅和，池中所有活物都不得安宁。”
“自打从你们口中知道真相后，我一直都在怀疑朝廷，因为整件事从头到尾，朝廷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看似清白无辜，这反而是最不合常理的地方。”
陈谙眼望池塘，他话声很轻，面色却透出少见的凝重，“如果始作俑者不是朝廷，他们却趁机掺和进来，动过不少手脚，我反倒不会觉得如此蹊跷。”
“可是就算朝廷置老祖宗的规矩于不顾，但靡音蛊横行时在位的永和帝，百姓人人都道这位皇帝励精图治，体恤民情，倘若此人背地里居然干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岂不是……”
叶星摇说着皱紧眉头，话锋一转，推断道，“又或者是朝中一些手握大权的官员别有用心，背着皇帝做出这种事，皇帝对此并不知情，毕竟他听起来实在不像这种人。”
陈谙深深地看了叶星摇一眼，没有作声，叶星摇瞥见他神情，不禁疑惑道：“陈大哥，我哪里说的不对么？”
“你这么想也没错，只是你年纪尚轻，有时还不太明白其中道理。”
陈谙笑了笑，伸手拍拍他肩膀，“皇帝暗中插手江湖之事，和他有心做个好皇帝，这两件事本来也不冲突。”
“是么？”叶星摇听了这话，心下一阵迷茫，诚恳道，“我的确不太明白。”
“我这样问你，你师父杀过人么？”
陈谙说着转开视线，仰头望着天空，不等他回话便接话道，“他自然杀过，但他杀的一定是大奸大恶之人，所以他还是个好人，是不是？”
“在其位则谋其政，永和帝若是真这么做，自然也有他的考量。”陈谙面色平常，淡定道，“我再问你，一个好皇帝，最看重的东西是什么？”
“这……”叶星摇偏过头，冥思苦想了一阵子，认真道，“江山社稷？百姓疾苦？”
“都对，也都不对。”
片刻功夫，池塘已经沉寂下来，回归原样，池塘里的鱼又开始摇头摆尾地游动，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陈谙凝视着池中鱼水，轻声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好皇帝是看重这两样，但往深处想，他们更看重的，其实是皇权和民心，因为一旦皇权不稳，失了民心，任凭他们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法造福百姓，福荫子孙，所以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稳固皇权。”
叶星摇听在耳里，隐隐觉得这话别有深意，好像以前在别处听过相似的话：“的确是这个道理。”
“就算江湖早就和朝廷定下盟约，但武林中高手如云，只要一日有武林在，江湖始终都是朝廷的威胁，若是武林太过鼎盛，朝廷就一定会想办法压制。”
陈谙随手抓起一把鱼食，朝池塘中洒去，很快便有几条鱼聚了过来。
“但祖宗立了规矩在先，朝廷没法明目张胆地动手，这时就要找一个众矢之的，最好能引得武林各派自相残杀。”
池塘里水花翻滚，叶星摇注视着池中冲上来争相抢食的鱼群，情不自禁地感到脊背发寒：“也就是说，如果此事真是皇帝下令所为，他的初衷就是为了稳固皇权？可我曾听师父说起过，那时候江湖里明明一片太平，各派相安无事……”
“的确，当时武林中三足鼎立，各派欣欣向荣，但正因为如此，朝廷看在眼里，心生忧虑也是人之常情。”
陈谙说着随手捡起一颗石子丢进水中，立马惊得鱼群四散开来，“一个人若是手无缚鸡之力，走在街上遇到别人拿着菜刀，会自然而然感到害怕，因为他不知道对方底细，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就会拔刀伤人，所以若想手握大权，永保江山社稷，只有未雨绸缪，先发制人。”
“可是……就算是为了稳固皇权，为何一定要靠这靡音蛊来害人？这些年来靡音蛊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那么多条人命，难道这些人的命就不是命？”
叶星摇听得脸色微变，他想通此节，再想到杨怿的人生轨迹就此被迫改变，以及两人为此丧命的亲朋好友，不由地怒气勃发，“如果真是永和帝下令这么做，他又算得上哪门子好皇帝？”
“你别忘了，就算武林中人再多，我们也始终是少数派，比起普天之下的黎民百姓，我们这些人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陈谙说着轻叹一声，用一种事不关己的口气缓缓道：“不仅如此，永和帝在位时招贤纳士，青睐文官，因此这十几年来，朝中人才辈出，络绎不绝，天下游子纷纷赶去科考，武林各派却是一蹶不振，再没出过几个高手，与几十年前的盛况大不相同，你可有想过这是何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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