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2/2）

陆英豪老泪纵横，“孩子啊，我不是你的仇人，我是你的亲爹啊！你是我最爱的女人生的孩子，你是我期盼了十六年的孩子啊！”

沈嫣还是不信，她不肯相信，不愿意相信，她不能相信！

“求求你不要说了！你再说我也不会信一个字！我的爹爹是宋煜，我是宋家的后人，和……和你们陆家……一点，一点干系都……”

“没有”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她已声嘶力竭，脸色煞白，唇色雪青，就连娇艳红灿的新娘子都盖不住这突如其来的虚弱，她猛地揪紧自己的领口，扶着窗台弯下了腰，似乎喉间让什么给堵住了，她急喘着，大口大口地吞着气，却如何都呼不出第二口气。

陆甚察觉不妙，当即冲了上去，将她抱住：“嫣嫣，嫣嫣！药呢？你的药有带吗？”

她犯了哮症，若没有及时服药，这一口气过不了，就要危及性命！

沈嫣平日都有人贴身服侍，哮症的药都是在芬儿和刘嬷嬷身上放着，而她今日做新嫁娘，一身嫁裳，就更不会随身带着药。

陆甚这么问如同白问，沈嫣这时候连吐纳都艰难万分，如何还能说出话来。

倒是陆英豪有先见之明，他早就想到沈嫣遭劫持变故必受刺激，为此他出门前特特带上了一味克制哮症的急药以防万一，没想到竟果真派上用场。

陆英豪带来的药是陆家女子常备药，是宫里御医钻研多年才得来的良方，药效不输洛云呈开出的方子，见效很快，在沈嫣鼻下抹了还不到一刻，就见她舒缓了吐纳，脸上也逐渐恢复了血色。

沈嫣死里逃生，却犹如雨后零落的花瓣，失去了全部的鲜活气力，就连鼻端一进一出的气息都只余下几许游丝。

可虽弱却不减分毫怨愤，她颤颤地推开陆英豪搀扶的手，恨恨道：“不用你假仁假义，我的命不需你救！”

她又抬头去望陆甚，二人四目相对，皆是百感交集，不是滋味。她不忍心地别开眼，垂首涩涩地道：“也不用你瞎操心，你放开我，往后过好你的日子，不要再来缠着我。”

她从来就不觉得陆甚是坏人。哪怕陆英豪和陆皇后坏事做尽，可那都是上一辈的事，她并未迁怒给陆甚。她虽对陆甚没有男女之情，也深深地惧怕过他对自己那种势在必得的强势霸道，可平心而论，他是真真正正的君子，她挑不出他的错处，更一次又一次地欠了他恩情。

她是不爱他，可她也绝对恨不起他。

陆甚浑身上下笼罩着浓浓的失落，竟当真依言放开了她，“嫣嫣，我——”

他第一次对着她时，诉不出半字衷肠。

若她真是他的亲妹妹，那他这三年里的苦苦追逐，日思夜想，岂不成了笑话一场？

他停顿了许久，终于接上：“我与你一样，不信。”

目色坚毅，语气亦是坚定，可只有他知道，这其中又包含着多少可悲可叹的自欺欺人。

二人相顾无言，陆英豪见着情形，只觉得不妙，暗忖莫非沈嫣对陆甚也曾动过心。他心中大骇，只觉得电闪雷鸣劈中了自己，摇头直呼“作孽”，复上前一把扣在陆甚肩上，将他提起警告道：“从今往后，不许你们再有往来！听到没有！”

陆甚对父亲怨气横生，正欲反驳，只听门外常随急声道：“世子爷，外头围了许多人，怕是来寻县主的！”

沈嫣的失踪，洛天佑首先查的就是国公府，可想而知，一查一个准，多问了几个人就打听到了陆甚当晚的行踪，得知他曾徘徊在指挥使府外围街头，他不费多少力气就追到了这城郊暗馆。

如今沈嫣已与他拜堂成亲，陆英豪不欲与他反目，未免难堪，陆英豪拖了陆甚就从后门离开，等洛天佑赶上楼时，就只见着沈嫣筋疲力竭地斜躺在床上，身上嫁裳皱乱，头上凤冠砸落在地七零八散，鬓松花妆，眉间紧蹙，眸底黯淡，见着他也只是无声垂泪，好似受尽了极大的屈辱。

“嫣嫣……”

洛天佑在得知沈嫣被陆甚掳去之后，早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当时他什么都不顾，只求能将她平安带回。可眼下见着她这番模样，他心如刀绞，恨不得拿刀捅了自己。

这一刻，他最恨的人并不是陆甚，而是他自己。

“嫣嫣……”他沉重地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将她抱起，红了眼，几乎哽咽，“对不起，我来迟了，我——”

沈嫣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走近，再看着他抱起自己，直至听到他说的那句道歉，她的眼中突然就涌起无尽的悲恸，眼泪滚滚而落：“佑哥哥，我对不住你，是我对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