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2/2）

那是侍妾张氏的小院。

门外侍立的宫人们行过礼起来，见房门半开着，一时拿不准新王妃的性子，皆踟蹰着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来。

胡氏缓缓走到妆台前坐下，心平气和地吩咐她们进来，伺候她卸妆洗漱，明日还要进宫拜谒帝后。

新筑的镜台上镶嵌着新磨的玻璃镜，照着她新打的凤冠和新裁的翟衣，以及她鲜活娇嫩的面孔。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打发了宫人，熄了灯，忧心忡忡地捱到天明——她不担心旁的，只担心八王忘记要同她一道进宫。

所幸，她起身梳妆更衣时，遥遥望见风荷居的灯次第亮起来了。胡氏思虑一瞬，整装肃容，前去恭候她的夫君。

屋外站着的内侍见了她，只含笑揖礼：“殿下起得可真早。”

这一举动，分明是极大的不敬了：胡氏是新主子，头一回见面，怎么也该郑重地行跪拜大礼，更不该说这样随口寒暄的话，流露出的并不是亲近，而是轻视。

胡氏脸上不显，心里暗暗敁敠：“怪道世人都说八王是个不明事理的糊涂虫，瞧风荷居的内侍这等怠慢，显然是从前张氏得宠，底下的奴才便仗势欺人，对着原来的八王妃都未必恭敬有加，何况是她这个根基浅的？见微知著，整个王府里也没有什么尊卑体统可言。”

忍着冷笑：“当初尚为夫妻时，八王不曾对八王妃如何珍惜爱重，此时她进了门，他反倒闹起了故剑情深，何等愚笨无理。”

如此一想，昨夜备受冷落的郁结倒散去了些：她只愿八王今日同她全了礼数，不至于名不正言不顺，颜面无存，那么往后二人各行其是，互不相扰，便是清净太平了。

过了一时，八王果真穿戴整饬地出来了，其后跟着个弱柳扶风的黄裙女子，一名抱着襁褓的宫人——想是小郡主的乳娘。

两个女人齐齐蹲礼相送，八王步下台阶，仿佛这才看到胡氏，漫不经心道一声：“走罢。”

胡氏温顺应着，退却半步，跟随着他出门乘辂，此刻方有一种迟缓的茫茫然。

这个男人毕竟从此便是她的良人啊，她入宫前也曾偷偷憧憬过的，即便不得情投意合，至少会有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罢。

但是辘辘前行的大辂是何等的宽阔，他们始终都不必并肩而坐。

进了宫城，便不可乘车了，二人在司宾的引导下徒步走过一条条甬道，跨过一扇扇宫门，最终来到麟德殿。

皇帝与皇后将在此处接受他们的参拜，由王妃奉上腶脩、枣与栗子，帝后各嘱咐些戒之勉之等语，八王及八王妃受教再度叩拜，礼毕退出。

而后又至天和宫，谒见皇太后。

杨太后升座受礼，她这儿的规矩就简略多了，她自己素日晨起时火性儿又重，勉强把神色绷得宽和些，赏了点儿东西，就想打发二人走。

谁想天不遂人愿，逐客令还没下，凤仪宫中皇后的大宫女雁儿便来了，讨了准允，便上前附耳向杨太后道：“才刚御林军在嘉猷门外抓着个形迹可疑的外男，自称是八王府里的，欲向八王殿下回禀十万火急的消息。皇后娘娘请您脸上先别露出来，且留八王夫妇在天和宫多坐一会儿，皇爷与娘娘立即就来。”

杨太后听得几乎忍不住皱眉：果真但凡遇着八王，便不得安生了。

却还发作不得。含了一抹笑，向雁儿道：“这又什么，皇后向来就是太拘礼了。你且去罢，我答应了。”

又命宫人给八王及王妃端上了羹点来。因到底厌恨八王，便只朝瞧着面善的王妃胡氏道：“早起还不曾用过膳罢？将就着暖暖肠肚。宫里头原是规矩多，久了你就习惯了，将来一样要照顾那些小辈儿们呢。”

胡氏忙感念地起身谢过，杨太后又问她是何地的人，家里父母兄弟姊妹等话，直把被.干晾在一旁的八王听得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瞧见皇帝赶来，他方才知道，这自己的蹊跷之感原是事出有因的。

皇帝下意识地望了杨太后一眼，却见她神色恹恹的，几欲离去，眼皮子根本不曾抬起来看一眼自己，只得示意皇后，让先带着她和八王妃另处回避——这件丑事儿最紧要的，还是不能让叫如今的八王妃知道。

无他，正是住在京郊皇庄里的那位被休弃的八王妃，今早下红不止，当即便晕厥过去了。庄子上的人都吓得不知所措，论身份都是为奴为婢的，又请不来太医院的大人们，只得逼问她身边唯一一个伺候嬷嬷。嬷嬷不肯告诉闲杂人等，顶着非议威逼，只悄悄找了八王留下来照料前王妃的一个小管事，央他千万别惹人注目，赶紧回去私底下告知八王，王妃自己知道有了身孕，背着人服了不知道哪儿得来的堕胎药，如今服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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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床气略大的小杨，这章只打了个酱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