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如（上）（2/2）
我就是斩魂使，斩魂使除我以外没有别人，沈冕开始在心中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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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公司在会场正中央搭建了一个舞台，请了相当专业的舞美设计，以山水墨画作底，简洁又大气，灯光尚未全部开启就已是美轮美奂。
舞台的左端摆着一排电脑，中间是一块硕大的屏幕。
“等会儿一开场想请你们在这里重新打一次颛顼，作为开场表演。”总导演将三人领到了电脑前，“你们现在可以先适应一下，账号卡的话请用这三张，这是游戏公司昨天根据你们的游戏数据拷贝出来的临时角色，为了方便玩家们辨认，赵先生，你的ID还是保留了昆仑君，你看行吗？”
“当然。”倒不如说，他更喜欢这个。
“你们角色的技能和键位设置都保留了下来，要不……你们现在磨合磨合？”
三人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总导演将账号卡分别递到了他们手上，三人十分熟练地刷卡登录了游戏。
他们登录的自然不是洪荒的网游，而是游戏公司为了这次的线下活动特意做的一个模拟平台，所以才需要另外拷贝他们的角色数据。不过这个模拟平台做得跟网游几乎没什么差别，只不过这个游戏的地图十分有限，就相当于网游里的一个副本。
赵云澜看着自己的角色名又变回了昆仑君，一时间竟有些感慨，觉得自己是不是该直接去换个昵称了，毕竟跟“昆仑君”三个字比起来，“大庆是只死肥猫”显得十分不入流。
赵云澜试着操纵昆仑君走了几步路，挥舞着长剑在空中划拉了几下，感觉与平日操作的感觉并无不同，于是开始向左右环顾，当他看向沈冕时，沈冕也看了他一眼，后者十分突然地问了一句：“你要上厕所吗？”
“啊？”赵云澜有些莫名，但还是感受了一下自己膀胱中的储备量，摇了摇头，“不上。”
“真不去？万一你待会儿紧张怎么办？”沈冕又问。
赵云澜想了想，自以为看穿了沈冕的心思，忽然笑了：“你小学生吗？上厕所还要人陪？”
沈冕有些无语地撇嘴：“我不上，我就关心下你。”
刚刚脑补了一出狗血修罗大戏的赵云澜实在无法平心静气地看待这句话，他总觉得其中包含着无数暧昧的情愫，他被吓得一个激灵，看向了另一边的林静。
林静感受到了赵云澜的目光，转过头来看了两人一眼，同样摇了摇头，虽然没人关心他，但他还是非常主动地回答道：“我也不上。”
赵云澜十分感谢林静的这句话给他解了围，急忙切入主题：“那……我们开始？”
“……等等。”沈冕却拒绝了开始。
“嗯？”
“……”沈冕犹豫了一下，“我调个键位。”
其实沈冕根本不关心赵云澜会不会紧张，甚至不关心对方是不是会因为紧张而尿裤子，他只是希望用一种方法将赵云澜从座位上支开。因为他昨天晚上猜到了游戏方可能会让他们操作一下自己的角色，为了不暴露自己，他还特意将沈巍改的键位改了回去，可刚刚沈冕操作了两下发现，这个拷贝出来的临时角色的键位还是之前沈巍的那一套，他害怕自己当着赵云澜的面更改键位会让对方有所怀疑，可现在他没什么理由能使赵云澜离开，也只好硬着头皮在赵云澜眼皮底下改键位了。
果然，赵云澜有些疑惑：“调什么键位？”
“我……我借给我朋友玩了一下，他给我乱改了键位！”临危很乱的沈冕十分不争气地胡乱编了一个理由。
赵云澜听完，心中的疑虑愈发多了起来。这几天斩魂使上线都跟自己在一起的，他并没有觉得哪一刻出现了一个不像斩魂使的人，如果硬要说有哪个特别不像，赵云澜反而觉得是昨天那个开了麦的斩魂使，毕竟昨天那波操作实在是水得有失平日的水准。
但那个声音又确实是沈冕的——除非沈冕根本不是斩魂使。
可这没道理啊？
如果沈冕不是斩魂使，那是谁因为什么需要而让沈冕来顶替自己呢？如果不想线下面基，那大可不来，这又不是什么强制参加的活动。赵云澜想不出理由，所以自己也觉得自己这种疑虑显得有些多余，可他始终抛弃不了这种念头。
不过赵云澜当下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一副了然的模样，随口道了句：“那你快点。”
他说完，便把视线转回了自己的屏幕上。
沈冕以为自己蒙混过关了，安安心心地将键位改回了自己的习惯性操作键位。
殊不知，坐在他身边正在操纵着昆仑君到处乱走的赵云澜已经在心中竖起了小恶魔尾巴。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赵云澜不喜欢把这种对人莫名其妙的怀疑一直藏在心中，如果对方真的没有问题，那他所产生的这些疑虑就是对对方失了礼数，特别是朋友之间绝不该藏有这样的情绪，不然就是一颗定时炸弹，迟早有一天会摧毁友情赖以生存的信任。
赵云澜决定偷偷测试一下沈冕，以此来打消自己的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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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里，颛顼站立在不远处。
画面外的赵云澜看上去云淡风轻，内心却早就做了好几次深呼吸，他带着些忐忑和不安，略带试探性地问道：“嗯……我们就按上次的打法来？”
赵云澜说完，左右看了看身旁的两人。
“好。”林静回答得很干脆，什么都没多问，左右手各自放在键盘和鼠标上做好了准备。
而沈冕却一脸迷茫，睁着两只大眼睛看着赵云澜。
赵云澜心下一动，面上却是笑眯眯，耐心地帮沈冕“唤回记忆”：“就我们上次打颛顼的打法，你T，我和大师dps，没问题吧？”
心虚的沈冕立马装作刚刚找回记忆的模样：“哦哦，明白，哈哈，就上次那样打嘛，OK！”
“那我还是用上次用的这个武器吧……好了，没问题了，斩魂使开怪。”赵云澜斟酌着每一个词每一句话，明明是窥探别人的虚实，他竟比被试探的人还要紧张。
赵云澜说着，手一抬，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行！”沈冕回答得很干脆，话音一落便操纵着斩魂使向着颛顼走去。颛顼进入了攻击范围，斩魂使一个“前冲”到了颛顼跟前，手中的长刀利落地刺向了颛顼，拉开了战斗的帷幕。
斩魂使拉住了仇恨后，昆仑君和老衲失礼了也同时加入了战斗。
赵云澜的攻击速度很快，伤害值迅速往上蹿，不久后竟然超过了先他一步开始攻击的沈冕。
“开嘲讽！”赵云澜攻击未停，开口提醒道。
沈冕来来回回看了遍下面的技能键，愣是没找到这个技能：“嘲讽……我好像没学！”
赵云澜对此其实心知肚明：“你放吧，我来接仇恨。”
沈冕被迫退居“二线”，咬着牙继续输出，可是他努力了半天却发现旁边那个看上去应当最“佛系”的大师几棍子就把输出敲到了他的前面。
“……”沈冕感觉有点难过。
“你的剑气满了以后用一个上挑，银落，天演，再一个上挑，打一套快速连击，手速快点，输出就上去了。”赵云澜在这头一边溜着颛顼，一边稳着仇恨，一边还有空教导沈冕。
他的声音闷闷的。
“哦哦！好的！”此刻全身心投入到战斗中的沈冕没有心思关注别的事情，一心只想着如何提高伤害，十分听话地按照赵云澜的教导开始狂飙手速，打出了一套套漂亮的连击。
赵云澜将一切尽收眼底，之前心底的疑惑已经消失了，可这没有给他带来心安，反而像扔进池塘的石子，石子虽然落进了池底，却激起了千层涟漪。
赵云澜手下不停，沉默地与两人打着配合，直至颛顼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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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预演了几遍，在最终正式演出时相当完美地配合着打倒了颛顼，成功炒热了现场气氛。
在颛顼倒下后，屏幕上开始播放起游戏方早已制作好的宣传短片，台下的掌声和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之后三人回到了观众席，一起享受了一个半小时的表演，等到主持人宣布结束后，沈冕的身边迅速围过来一群初中生。那些都是沈冕的同学，众人簇拥着沈冕并想拉着他一起去逛展。
沈冕本来还想邀请赵云澜，赵云澜却摆了摆手，让沈冕跟他朋友好好玩。
“回头一起吃完饭，等会儿联系。”赵云澜说着在沈冕手机里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
“那我走了？”沈冕看上去并没有丝毫留恋与不舍。
“去吧。”赵云澜微笑着冲他摆了摆手。
林静站在赵云澜身边，看着沈冕开心地搭着朋友的肩远去的背影，轻飘飘地来了一句：“阿弥陀佛。”
赵云澜没搭理林静，沉默地站了一会儿，随后找了张椅子重新坐了下来，他半瘫在椅子上面，一言不发地呆坐着。
“你试探他？”林静明知故问。
“嗯。”赵云澜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好否认的，毕竟已经做得那么明显了。
这个沈冕真是不试不知道，一试就发现，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除非斩魂使是只金鱼，不然根本不可能什么事情都不记得。
曾经他们一起打颛顼的时候，昆仑君明明用的是鞭而不是刀，斩魂使打的是辅助而不是肉盾，如果这些都可以说是因为沈冕记忆力不好的话，那之后那一点就根本没有能为他辩解的余地了。斩魂使曾经亲口承认过，自己不打快速连击是因为自己手速不够，但刚刚的沈冕打出了赵云澜见过的斩魂使历史最高手速。
沈冕肯定不是斩魂使，这个结论已经毋庸置疑。可是仍旧是那个问题，那个久久萦绕在他心头的困惑，赵云澜想不通，到底是谁有必要让沈冕来装作斩魂使骗自己？他究竟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赵云澜觉得，自己的心头像是被猫玩弄过的卷筒纸一样乱糟糟的。
他想起以前大庆曾经问过他，如果斩魂使骗自己怎么办？
自己当时是怎么说的？他记得自己说，毕竟这个交付信任的对象是自己选的，所以如果真的被骗了，那也只有自己受着。道理虽然是那么说，可当他真正发现自己赋予真心的人欺骗了自己，赵云澜还是难过极了，心里的情绪一股脑地上涌，堵在了鼻腔，令他根本喘不过气。
他是真的想不通斩魂使背后的人究竟为什么要骗他，他恨不得现在就去当面质问对方。可他发现，他对斩魂使一无所知，脱离了网络，他甚至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
如果说，沈冕是斩魂使是一个谎言，那有可能他所知道的那些关于斩魂使的信息也都是虚假的，斩魂使有可能并不是一个男的，也并不是一个初中生，他有可能是他身边的任何人，甚至有可能是沈巍。
骤然想到这个名字，就连赵云澜自己都愣了一下。
如果斩魂使是沈巍？
这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甚至就目前来看，这说不定还有着相当大的可能性，毕竟赵云澜目前认识的跟沈冕有关的人就只有沈巍了。
这句话在赵云澜心中兀自成型的瞬间，他的手脚刹那间变得冰凉，呼吸都停滞了。
许多模模糊糊的过往开始往上翻涌，赵云澜的呼吸和心跳猛然加速，他垂在两侧的手逐渐收紧，愈来愈紧，有段时间没修的指甲嵌进了肉里。
一旁的林静看出了不对劲，原本不想参与其中的他轻轻叹了口气，出言打断了赵云澜的思绪。
林静在赵云澜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不是斩魂使。”
赵云澜缓缓地吸了口气，又吐了出来，略微平静了些后说：“对……他不是。”
赵云澜说完后有些疲倦地合上了眼。
“你觉得他为什么要骗你？”林静问他。
“我不知道。”赵云澜回答道。
“有可能他害怕见到你。”
赵云澜笑了：“他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他。”
“人如果说一个谎，他就要用无数的谎去圆。他可能已经说了无数个谎言，他甚至不知道该从哪一个环开始解起。”林静说。
赵云澜闭着眼听着，林静这句话在他脑子里转了好几圈，最后他睁开眼看着林静，得出了一个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结论：“所以他派了一个漏洞百出的伪装者到我面前，不是想敷衍我，而是想让我自己去帮他解开这些谎言？”
林静不置可否。
赵云澜吃惊地直起身来，盯着林静看了半晌，最后忍无可忍道：“斩魂使背后那家伙是神经病吗？”
林静心想，谁说不是呢？
“等沈冕回来，我一定要审审他。”赵云澜说着叹了口气，又重新软绵绵地陷到了椅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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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赵云澜再次捉到沈冕，已经是四五点钟的事了。
赵云澜并没有一上来就质问沈冕，你是谁，斩魂使又是谁，你跟斩魂使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帮他伪装成斩魂使。反倒是不动声色地将这些质疑都藏了起来，装作自己尚未发现。
“走吧，我们吃饭去！我请你们吃大餐！”赵云澜大手一挥，十分潇洒地领着两人往外走，不管沈冕是谁，这顿说好的饭，自己都是要请的，斩魂使本尊自己不来，那是他的损失。
“好啊！吃什么呀？”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了的沈冕玩了一天还是兴奋不已，一听到有好吃的更是心花怒放。赵云澜看着他这架势，觉得像极了一只大型犬，尾巴和耳朵全都摇上了。
看着这样的沈冕，赵云澜都有些不好意思拆穿对方了。
至少让他安生地吃完一顿饭吧，出一次场也挺不容易的，赵云澜善良地想。
“吃……大螃蟹，大龙虾！”赵云澜说。
沈冕闻言面露苦色。
赵云澜见状，眉头微挑：“怎么了？”
“我海鲜过敏，不能吃。”沈冕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哦……没事啊，那我们就吃别的，你想吃什么？”
“肉！”沈冕几乎是秒答，他说起这个字的时候眼睛都在发光。
“好，那我们吃肉，”赵云澜应下来后，总算是想起来了身边还有位需要他关怀的人，于是转而向林静征询意见，“就去普通家常菜馆？你可以点个炒豆苗什么的。”
林静表示，我可以，我都行。
“那就走吧，我带路！”赵云澜说着向前走去。
刚走没多远，赵云澜忽然不动声色地问沈冕：“你从小就不吃海鲜？”
“对的。”沈冕没什么疑心，相当老实地回答了。
“那你哥呢？他也过敏？”赵云澜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沈冕摇了摇头，嘟囔道：“没啊，我哥他不过敏，他最喜欢吃海鲜了，特别是龙虾和螃蟹……那家伙尽挑好东西吃……”
不过十四岁，根本没什么心机的沈冕完全不知道，自己这普普通通一句略带吐槽的回答，此时此刻落在赵云澜耳朵里却如同惊天响雷，一下子炸得他头脑发懵。
很多事情，只需要给个线头，便能顺着它抽丝剥茧，走向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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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澜不打算为难沈冕，虽然这场“骗局”里，沈冕明显知情并且参与其中，不管他是主动还是被动，自己作为被欺瞒的人都有理由向他发怒。但其实，哪怕不是沈冕，今天总归也会有一个别的什么人来代替这个位置，那个真正的自己所认识的斩魂使还是会躲在不为人知的暗处。
退一步说，即便为难沈冕，也没多大意义。所以，赵云澜为了避免彼此的尴尬，故意绕开了很多有关洪荒的话题，就算是说，也不会再故意抛出疑问。
席间气氛很好，林静也是个话多的主，跟赵云澜一唱一和，光是他俩就能讲上一场相声。沈冕也不认生，明明实质上他跟赵云澜和林静都不熟，但从头到尾都在叽叽喳喳接话，吃饭说话都没耽误。
这顿饭愉快地吃到一多半，沈冕接到了他哥的电话。沈巍几乎很少主动给沈冕打电话。
“我哥说要来接我。”挂了电话后，沈冕跟赵云澜和林静解释道。
“……好。”赵云澜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从那刻开始，这顿饭的后半段，他便开始食不知味。
沈巍出现在了一个恰到好处的时间，三人刚从饭店里出来，就看到沈巍的车缓缓停靠在了路边。
赵云澜自诩记忆力很好。
可突然间，太多回忆翻涌上来，却一个都抓不住，反而什么都想不起来。赵云澜总觉得在这不短的时间里，不论是关于斩魂使的记忆还是关于沈巍的记忆都变得有些模糊，恍惚间，都不由得让人怀疑，那究竟是一个个现实还是一场场梦境。
他站在离车几米远的地方，看着沈巍一步步向他们走近。沈巍的目光直接又执着，始终牢牢锁定在赵云澜身上，不曾离开。赵云澜止不住地与他对望，他们四目相对时，赵云澜试图望进沈巍的心里。他想把沈巍那些乱七八糟的外壳全部扒掉，仔细瞧瞧那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
他搞不懂沈巍究竟意欲何为。
沈巍不闪，不躲，却也没有更多的情绪。
他的脸上挂着跟往日并无不同的微笑，举手投足都如同计算好了般，十分得体，十分讲究分寸。这种礼貌在赵云澜看来，就仿佛是在他们之间划上了一道泾渭分明的线，把自己往他亲密关系外一划，扔到了与旁人甚至是陌生人并无不同的地位。
沈巍跟他说：“晚上好。”
“……”
赵云澜心里突然蹿起了无名的火苗，他心想，我一点也不好。
可装模作样谁不会呢？他也一样可以装得跟个斯文人一样啊！
于是赵云澜端起了专门恶心沈巍用的假笑，同样礼礼貌貌地回应：“沈老师，晚上好啊。”
赵云澜觉得自己就像是后宫电视剧里的某个贵人，在宴席中迫不得已要给前两天想要下毒搞死自己却没有得手的沈贵妃请安。明明彼此心知肚明你对我做了什么，我对你抱着什么想法，却要碍于现状没法爆发争吵甚至更为激烈的冲突，只好一起惺惺作态，自己还要笑眯眯地行个万福礼。
“今天我弟弟麻烦你们了。”沈巍说着还是看了林静一眼，冲后者同样礼貌一笑。
“麻烦？”赵云澜说着朗声笑道，“不麻烦，我跟斩魂使，那么好的朋友了是吧？”
赵云澜说着，还主动去钩住了沈冕的肩膀，不轻不重地往后者身上拍了拍：“行，跟你哥早点回去吧，我们……有空再约？洪荒里见！”
沈冕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心说，看来大神也中意自己啊！
就在沈冕喜滋滋的时候，手臂上突然多了一股力量——沈巍抓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拽了过去。沈巍拽得有点用力，沈冕一个踉跄险些没稳住，差点就摔倒在地。
“走了，时间不早了，不要打扰大哥哥们了。”沈巍跟沈冕说完后，看向了林静，“大师，这次不知道你来，有失远迎，下次来一定要提前告诉我，好让我尽地主之谊。”
林静眯着眼笑道：“一定，一定。”
沈巍说完，视线又重新落回了赵云澜身上，用他那一贯柔和的声音说：“赵同学，再见。”
赵云澜眯着眼默默地看了会儿沈巍，让空气沉寂了片刻后，才用一种别有深意的口吻缓缓说了句：“嗯……很快……就再见了。”
沈巍目光一闪，这次，被一直紧盯他不放的赵云澜毫无遗漏地捉住了。
沈巍和沈冕上车离开后，林静打了个哈欠问赵云澜：“网吧还去吗？”
“嗯？”赵云澜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他们之前说过要一起去“收房”，“哦，算了，人都走了。晚上我上线看看吧，但我估计他今天晚上不会来。”
赵云澜的第六感有时候也挺准的。
当天晚上赵云澜还是上线等了会儿，果然如他所料，斩魂使并没有上线。他不弃不馁，第二天周末，大早上就挂机在线蹲守斩魂使。
昆仑君坐在邓林里，面前是熟悉的溪流，背后是他们已经建好但还未点击收取的小木屋。
赵云澜一边挂机钓鱼，一边神游，他其实已经魂不守舍了很久。
从昨天晚上开始，赵云澜就不停地在梳理这些纷杂的线索和情绪，虽然现在他还不能确定斩魂使就是沈巍，但如果真的是沈巍，很多事情似乎就都说得通了。
斩魂使和沈巍之间有着太多巧合，不说斩魂使的长相跟沈巍本人有多相像，单是沈巍好几次说他忙甚至都没时间跟赵云澜一起吃饭的时候，斩魂使也推说他最近课业较多，没法上网，这就足以令赵云澜在知晓这种可能后将其列为重要根据。
以及其他细节，譬如斩魂使虽然爱用颜文字，偶尔撒娇，但很多时候又会说出与十四岁这个年纪完全不符的话来；譬如斩魂使说自己手速慢，完全有可能是因为他的实际年纪比较大；又譬如，赵云澜曾一度觉得沈巍对他有意思，而斩魂使，赵云澜知道，他是喜欢自己的。
所以说，沈巍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昆仑君是谁。
其实这也不难，赵云澜想。
但凡沈巍敢在洪荒里开一次麦，自己肯定立马就能把对方的真实身份揪出来。
沈巍一开始或许是不想开麦，后来说不定就是不敢，他不敢让赵云澜知道斩魂使到底是谁。
可赵云澜越想越头疼，他不理解沈巍为什么不敢。既然他们彼此相爱，沈巍究竟为什么要隐瞒身份，不能大大方方地接受这段情感呢？他是在乎他教授的身份，逃不脱这种桎梏，但又没法控制自己的情感？
赵云澜忽然想起自己跟沈巍告白的时候，沈巍那又苦又涩几乎快要哭出来的笑容。
沈巍哑着嗓子问他：“赵云澜，你真的了解我吗？”
他想起来斩魂使也质问过他同样的话。
斩魂使问他：“你真的了解他吗？他或许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还问赵云澜，比如他对你有所隐藏，比如他的内心根本不如你想的那样美好，比如他所求太多，比如他是个偏执狂，是个变态，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如果他骗你呢？
这些话不停地在赵云澜脑海里打转，他觉得自己真是信了沈巍的邪。
在沈巍心中的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云澜不懂了。
沈巍难道是觉得他自己太变态，怕伤害到自己，才主动选择远离的吗？
那他又为什么要把沈冕送到自己面前，他大可说他不参加，从此以后断了联系也是好的。
或许一切真的就像是林静所说的那样，他根本就是等着自己拆穿他的谎言，然后呢？
他想得到什么？
得到宽恕，还是得到决绝的分别？
赵云澜又回忆起了四天前的那个晚上，他跟斩魂使一起在邓林掷下卷轴的时候，斩魂使打下的话。
当时的赵云澜以为对方只是触景生情，对于过往有了怀念，但此刻他在走向真相的路上再去品那些话，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斩魂使跟他说了谢谢，跟他说了能在洪荒里与他相遇，一起打游戏，很开心。
这些字句被别样的情感包装后，重新再展现出来，落回赵云澜心里，他才意识到，斩魂使那个时候说的字字句句竟都带着诀别的意味，可当时的自己全然不知。
这一点都不公平。
所以沈巍根本是想把所有向前或是往后的权利和责任全部一股脑扔到自己头上，让他赵云澜当那个善者或是恶人，他做好了离别的准备，做好了不被接受、从此以后他们俩老死不相往来的准备。
赵云澜的心头从昨天开始本来就压抑着一股火，他其实很讨厌被欺骗，很讨厌那些虚假的东西，很讨厌自己付出的一片真心被别人恶意地利用。他原本以为自己在理解沈巍的想法后，会理智一些，平心静气一点，但他没想到当自己思考出了那么一大串沈巍的心理动机后，更生气了。
他觉得沈巍根本就不是多虑、害怕、迷惘，也不是想将什么选择的权利交给自己。沈巍根本就是不相信他。沈巍不相信自己真的能够那么喜欢他，也不相信无论他内心住着什么样的怪物自己都能不恐不惧，不离不弃。
可去他妈的吧！赵云澜气呼呼地想，自己一颗那么炽热的心都扔到他面前了！他是瞎吗？！
就在这时，赵云澜的消息栏里突然弹出了一条系统提示。
[系统]：你的好友【斩魂使】已上线。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在气头上的赵云澜开始摩拳擦掌，他倒要好好问问沈巍，凭什么不相信他。
于是他噼里啪啦地敲了一通字，刚想约斩魂使来邓林，结果一转头就看见了斩魂使，对方自然也看见了他。
赵云澜心中冷哼一声，开了麦，用他自己脑补的宫斗剧里赵贵人应有的腔调，阴阳怪气地道：“哟，来了啊？我还以为你准备江湖再见了。你行啊，海鲜过敏的人都送过来了，怎么？是生怕我猜不出？”
斩魂使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字，就静静地站在赵云澜面前，仿佛操作者本人根本不在电脑前。
“喂，沈巍，说话……”赵云澜内心早没了什么尊师重道，压着嗓子语气不甚友好地继续道，“你今天上来，难道不是想知道结果吗？”
斩魂使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但赵云澜却没再逼问了，他努力压抑着心头蹿得比天高的火苗，闭上了嘴，静静地等着斩魂使。
半晌，赵云澜的耳麦里传出了一声极轻的叹息。
随后，这么久以来，赵云澜终于听见了真正的斩魂使的声音，这个他其实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赵云澜……对不起。”
沈巍温柔的声音从耳机里缓缓流出，尽管那是一句赵云澜不再想听到的话，但仅仅是这一句，就仿佛一汪清泉，瞬间浇灭了赵云澜心头所有的怒火，让它重新软成了一片。
赵云澜仿佛定在了屏幕前，无可奈何地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有点委屈，甚至有点想哭，他难过地想，自己就这点出息，沈巍，你到底还有什么不信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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